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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衛恭敬地將雨化田迎進客棧最大的客房。房內還算寬敞,桌椅床凳這些器具無一不是陳舊簡陋,好在收拾得整整齊齊、纖塵不染,看得出是花心思整理過了。

雨化田坐在桌前聽著手下人的報告。風裡刀與那個韃韃蠻女剛過河北,這兩人倒也有些見識和手段,自離了龍門地界,沿途便要求當地官府接應「西廠督公」,一路帶足人馬在官道上浩浩蕩蕩大張旗鼓,西廠督公返回京城的消息不日便傳開了來。這麼一來,現在倒是不太方便動他了,不過只要風裡刀這個「西廠督公」一腳踏進靈濟宮,縱使雨化田不在京城,但想捏死他就是易如翻掌的事。雨化田本以為帶至龍門的幾個重要手下,除了馬進良之外,均已身亡,想不到武藝最低的趙通命大,僥倖逃生,拚了命背著重傷的譚魯子至驛站求救,趙通一到驛站便昏了過去,至於斷了一臂的譚魯子至今仍未清醒。最新的消息回報,這兩人命是保住了,可是譚魯子已注定半生殘疾,而趙通苦練至今的神射本事很可能也要盡化烏有。

聞言,雨化田一陣默然無語。比起葬身大漠的繼學勇、素慧容、還有那些西廠校尉,這兩人絕對是福大命大了。既能撿回一條命,只要他雨化田主掌西廠,想安置一、兩個閒散職缺也算不了什麼事情。

 

沒多久,雨化田便覺有些憊乏了,命手下備好熱水,待他沐浴梳洗更衣完畢,已是一個時辰過去。

將浴桶清出去,接著馬進良端了吃食走進來。挨餓之後,不宜過多進食,所以送來的也就只是一碗熱粥和茶水罷了。

雨化田端起碗,纖長的手指持了調羹,淺嚐一口,立刻皺了眉頭。見他臉色有異,馬進良問道:「可是不合督主胃口?」

把碗輕輕放回桌上,雨化田拿起帕巾拭著嘴角,蹙著眉低聲道:「味有些怪……」

語音未歇,馬進良便頭也不回地沖出去。然後負責廚房的人就被了帶上來,他有些惶恐地趴跪在地上,不明白自己哪裡冒犯了貴人。

嚴格說來,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的西廠督公其實不是那種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難伺候主。雨化田沖年入宮,一路跟隨萬貴妃,多得眷寵,生活作風被嬌養得富貴精細,衣著、飲食上均有諸多講究,外人不明究理,便先入為主有了一種此僚窮奢極侈、驕淫矜侉的不佳印象。

西廠異軍突起之後,東廠萬廠公泡人酒、醃人舌的殘暴故事一下子退了流行,如今外頭就愛編排著另一位炙手可熱的新科權監西廠廠公如何奢侈浪費、揮霍無度的情節。京城官員市井商賈中繪聲繪影地私下流傳,說他喜華服、愛珍饈、好享受,非綾羅綢緞不穿,一日三換,非山珍海味不吃,一筵百菜,以檀香、木香、丁香、草香、麝香、廣零陵香調了花瓣蓮蕊作為香湯沐浴,鴿蛋大小的走盤珠拿來磨成了粉,加上燕窩,每日外敷內服……種種細節描述鉅細靡遺,言之鑿鑿得就好像親眼目睹一樣。

傳言有真有假。其實,雨化田飲食以清淡為主,平素不吃雞鴨鵝,少食豬牛羊,偶爾願意吃點料理得毫無腥味的新鮮魚膾,盤子上要是看到一點點肥肉便會不悅地命人撤下去,麥子做的白麵和饅頭一概不碰,只吃南方進貢的上好稻米,必須是粒粒飽滿圓潤、顆顆晶瑩透亮,蒸出來的米飯要鬆軟可口、微甜醇香,水果要雕花,青菜得擺盤,醜的不吃、難看的更不許上桌……

督公禮佛,雖不茹素,唯少食葷腥。這一點,不獨貼身服侍雨化田的侍監知情,不時陪侍督公的大檔頭馬進良亦是知曉。

此時此地,龍門客棧自然沒有督公大人用慣了知冷知熱的貼心內侍。負責伙食的下人不明情況,只知道用十二萬分的殷勤巴結,特意拿了雞骨熬湯底,雞肉切成細絲燉糊了,費上功夫煮出這麼一碗粥來。結果卻是弄巧成拙,一番馬屁結果拍在馬腿上。

「罷了……」雨化田不欲計較,「重上一碗白粥就是了。」揮揮手讓那人退了出去。

桌上的碗原想一起也撤了下去,不過邊陲荒地,物資不豐,終究是手下的一番心意,就此浪費倒也可惜,雨化田轉而一想,隨手就給了身邊的馬進良。

未到片刻,一碗熱粥給新端了上來。等到雨化田慢慢地吃完了粥,馬進良收起碗盤,恭敬地告退,他轉過身去,寬闊的肩膀背對著雨化田。當房門打開的時候,似乎將溫暖的氣息一併帶走了,又好似傍晚的夜露寒風趁隙鑽了進來。

被那虛冷的風凍得一個激靈,雨化田有些習慣成自然地開口喚道:「進良……」

「是。督主有何吩咐?」馬進良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對上那實誠忠直的眼神,雨化田瞬間怔愣了一下。喚他做什麼?無論自己要他做什麼他的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就像在地宮裡水囊用罄之時他毫無猶豫地割了手腕,以血飲之。

胸口似有一抹微弱的火花溫熱地躍動了起來,雨化田微微一笑:「……無事,你也早點下去休憩吧。」

腳步聲遠去,夜靜得更為徹底。雨化田臥在榻上,把棉被拉起摀得更緊密更嚴實,依舊擋不住入夜的寒氣慢慢地纏繞赤裸的足踝,一寸寸地冷上了身,冷冰冰地像針一般刺著知覺。

又冷又刺的寒氣著實有些惱人,但雨化田也莫可奈何。寺人本就陽氣不足,他所修習的內功心法又走陰柔之路,造成體質陰寒陰盛,平時怕冷喜熱,身軀常冷,四肢欠溫,畏涼得特別厲害,每逢天冷時節只得與暖裘、手爐日日為伍。久而久之,漸漸地也覺得就是如此了。

當年雨化田一心一意只想修得高深的內功秘法,於後果無所顧忌,他憑著自身天賦資質,另闢蹊徑練就絕妙神功,修練之後果然進展迅速威力強大,但日後也成了一柄傷人傷己雙面刃,一旦身受內傷,那股陰寒內力剎時便成了反身嗜主的禍根。

地宮入夜後比現在更冷更寒,雨化田內傷發作,從肺腑丹田一陣陣地寒了起來,冷得渾身打顫,昏了過去。是馬進良尋到了他,胸對背軀體相貼並渡了真氣為他驅寒,否則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來。

原來人身肉軀可以如斯溫暖。雨化田閉上眼睛,發現自己有些懷念那溫度了。

默默於心中盤算著西廠於此行中的得失,東廠滲進來的沙子是清得差不多了,然而西廠亦是損兵折將,況且明面上損失了大批人馬,回京之後還得防著東廠藉機發難,趙懷安和凌雁秋暫且不急著收拾,終歸是非除不可,癬疥之疾若是不除他日就成心腹大患……模模糊糊想了很多,終於恍恍惚惚地沈沈睡去。

 

 


 

脫了外衣貼在一起驅寒……是必須的老梗啦!^O^
到現在為止,本文中大檔頭和督公大人還是精神方面很純潔的上下屬關係——只在肉體上不純潔,合修也是一定要的老梗!

ㄎㄎㄎ…… 

又,「督主禮佛」什麼的,不用當真,那是小馬哥進良兄的一根筋理解。

糟!我話嘮症又發作了,十回好像結束不了……那就二十回好了。XD

 


同場加映

西廠小劇場:督公的宴會

 

「此番一舉破獲大型私鹽販賣集團,大家都幹得很好,晚上便於靈濟宮舉行慶功,大宴三天!」

西場督公此言一出,幾個檔頭和排得上號的番子們頓時心下一凜,悄然色變,暗暗叫苦。

唉呦,我的美廠公、好督主啊,您到底是喝啥仙露長大的?哪有宴會沒酒沒肉,炒個菜也少油少鹽的。有您在場,也不宜讓出場的戲子伶優唱幾段豔情戲(這不是刺激上司下面沒了那個什麼嘛)。這些都還罷了,讓我們這群漢子去那些喝收集鮮花、清晨露水加上各色水果做出來的湯湯水水……啊啊啊,彆扭死了!牛嚼牡丹,根本就無滋無味啊!就算看著您美若天仙的臉蛋很開胃、很下飯,就那些略比指甲蓋大一點的精緻宮廷御點吃得再多也不覺飽啊……

西廠眾人埋首猛吃,其中以繼學勇吃得尤為歡快。

「今日大家可有口福了,承蒙陛下與貴妃娘娘恩賜,出借宮廷御廚,宴上各色點心均是大廚得意傑作,想多多少便有多少。」

眼見個個吃得興高采烈(誤很大),手下如此捧場,雨督公心中得意,冷豔的眉眼不由得笑顏輕綻,一時宛如春花海棠,美不勝收,看得周遭近座幾人眼直發愣,心肝怦跳。

比起天宮仙女毫不遜色,月裡嫦娥好像還輸他一些,新納的小妾也沒他妖豔,連南風館的頭牌……咳咳咳!

狠狠抽了自己幾下,萬一暴露了真心話可就不妙!

暴露真心話還不打緊,要是一時下面硬、腦子熱撲了上去……據說上一個這麼做的人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大頭」和「小頭」只能擇一保留。

話說回來,若不是有「這種」眼福,其實真的不怎麼想參加這種與大魚大肉無緣的宴會啊……


——雨督公的飲食概念太過先進,早了六百年,以致於和當代根本不在同一個頻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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