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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譯][Inception][S/F]Counting stars on the ceiling(上) 


一如羅柏所料,他的宣布引起軒然大波。當初看到彼得叔叔那麼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羅柏便料到結果了,並且他的決心也如同被逆境火焰焠煉成鑽石的鋼鐵,變得更加堅決而強硬。他無法回頭,也絕不考慮回頭。

因為這是父親對他的期望。不僅如此,羅柏還明白:唯有他才是自己的主宰。他存在的意義不能只是「莫里斯‧費雪的兒子」,他絕不允許自己僅是守成無為的富二代。因此,他必須建立自己的公司、開創自己的世界。

既然人人都期待他成為另一個莫里斯,那正好,他要循的就是父親的步伐。他的父親白手起家,創建費雪集團,將小公司發展成龐大的商業帝國。

羅柏要做的事,就同他父親一模一樣。儘管他繼承了費雪集團,但他不是主人,主人應該是他父親、或者彼得叔叔。費雪集團建立和成長的過程中,羅柏未曾貢獻過一分一毫。

然而世人多半不曾認知到這一點,當然,羅柏沒有天真到奢望那班人有此認知。他所成長的世界裡,人們笑裡藏刀,他們看重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你的權力、你的人脈、你的能力、看你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好處。「善良」一詞之於這個世界,只是公關噱頭與法定義務。人人競相彼此利用,不惜踐踏別人以求平步青雲。

他對這個血腥叢林瞭若指掌。但說實在的,他討厭這一切。這幫人滿腦子只想要把莫里斯‧費雪的模板硬套到羅柏‧費雪身上——可是相對的,這也代表著羅柏能操縱他們。他懂得要怎麼對付他們,知道如何予之、如何取之,直到他能夠隨心所欲為止。

羅儘管不熱衷這類遊戲,但他嫻熟遊戲規則。

只是真正執行的時候,依舊極其累人。彼得叔叔早就排定宴會,目的很明顯:「安撫股東與董事」,對此羅柏毫無異議,他終究用得著這批人,但不是為了眼下的費雪集團,而是為了日後建立的新公司。

人脈與應酬,乃是這個遊戲的兩大至高法則。

到目前為止,今天的羅柏以笑臉迎合了太多的賓客,支撐他的則是自信以及對未來的希望,而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長久以來他總是缺乏信心,覺得自己表現得差強人意,一再令人失望。但是他已經明白,其實他只要忠於自我就可以了。所以,他沒來由地堅信:自己正做著父親希望他做的事。除了這個原因,根本無法解釋這股堅強信念從何而來。

他明白這就是父親的期許——要他變得更強大,要他成就自己的偉業!

他感覺徹底地自由了。儘管為此平添無數麻煩,令他數次徹夜不眠地埋首於檔案文件之中,只為了決定哪些股權該分配給哪個買家。

這般勞累都是值得的。羅柏冷眼坐視莫里斯‧費雪的帝國轟然倒塌——成為市值數十億、乃至數百億的昂貴灰燼,然而灰燼就只是灰燼。從灰燼之中,他誓必將築起一座嶄新的城堡。

這都日後了,不過現在他只能躲到陽台上避客。他倚在欄杆上,手上夾了一杯香檳。他對香檳提不起興趣,還不如咖啡口味清淡,也沒有這種甜到膩人的味道。

眺望洛杉磯的街道,舉目所見盡是霓虹閃爍的摩天大樓,更遠處隱隱看得到海岸的邊際。這種感覺像是他被關在一座巨大的牢籠裡,林立的大樓就是豎立的鐵欄杆,直達天際。

「抱歉,」驟然冒出的聲音打斷了思緒,羅柏略皺起眉。「希望我沒打擾了你。」

羅柏轉過身,看見齋藤站在那裡,反手關上陽台大門,不由得略微詫異地睜大了雙眼。齋藤嘴裡叼了香菸,手指握著打火機。沒有酒杯。

齋藤用的香菸濾嘴是獨特的橙黃色,牌子是紅色萬寶路。羅柏有些訝異——他本以為類似齋藤這種身份地位的人,要是沒有直接了當擁抱卡蒂亞或普拉達等「名牌香菸」的話,八成只抽登喜路,或者味道更糟的金邊臣(Benson and Hedges)。

羅柏記得彼得叔叔抽的牌子就是卡蒂亞。原本彼得叔叔也抽菸,父親生病之後,他就戒菸了。

「啊,」羅柏聽見自己回答道,「沒關係,不用介意。」

「謝謝。」齋藤逕自走到扶手旁邊,他倚著欄杆,舉止輕鬆,閒適自然,彷彿眼前之人不是頭號競爭對手,也不是要把大半商業帝國售給齋藤的賣家——這個賣家解散自家公司不說,還能讓齋藤的普羅克洛能源公司藉此一躍成為全球最大的能源寡頭。

羅柏怔愣了幾秒。

齋藤側過頭,轉身與羅柏面對面凝視著他。目光深邃得讓羅柏不能理解,他不曾看過那樣的眼神,只是覺得相當溫暖。羅柏看見齋藤的眼角始終笑意隱隱,直到他轉過身從嘴中取出香菸。

「齋藤先生,你要抽菸請便,我不介意……」羅柏勉強自己笑著說道。他還記得齋藤送來的玻璃雪花球,而且、他也覺得齋藤有種奇妙的熟悉感……

對了,可能是曾經在某些聚會上見過面,或者在〈時人〉、〈新聞週刊〉、〈經濟學家〉之類的雜誌封面上看過吧。像齋藤這樣的男人—他和齋藤這類人—想要自己的臉孔不被曝光是不切實際的。還有那顆玻璃雪花球……

羅柏忘不了。

齋藤朝他眨眨眼睛,輕輕頷首致謝,然後重新點燃香菸。

「費雪先生,你的決定相當大膽。」齋藤平靜地說,徐徐噴出一片灰色煙霧,再次斜睨了他一眼。

羅柏聳了聳肩,實在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知道蕭伯納嗎?」齋藤問道。話題突然改變,羅柏再次愣了一下,張開嘴彷彿要回答當然,不過齋藤接著又說了下去。

「他說過一句名言:『明白事理的人讓自己適應這個世界;不明事理的人卻硬要世界適應自己。因此,這個世界的所有進步皆仰仗不明事理的人。』」

齋藤凝視著他,眼神裡半是戲謔、半是挑釁。羅柏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半晌,然後翹起了嘴角。在幾乎失笑之前,羅柏扭頭面向酒店的花園。

「齋藤先生,你認為自己是不明事理的人嗎?」

「我超不講理的。」齋藤回答,復又露出狡黠的微笑,笑得讓人難以捉摸。

「但是,世人稱頌理性。」羅柏若有所思地說。

齋藤聳聳肩,輕輕拍了拍欄杆,彈起的灰塵飄落地面。對於這個男人,羅柏覺得自己無法生出一絲一毫的反感。

「明白事理的人活起來會比較輕鬆,也不需要什麼勇氣。人們總是樂於讚美那些行事作風跟自己相同的人。」

「你的言下之意是,這些人是懦夫?」羅柏反駁道,又或者是在表示贊同。他有些拿不準自己的意思。

「也許吧……」齋藤說道,眼神悄然變化。「我只是要說,明白事理的人沒有勇氣去爭取真正想要的東西,對他們來說,讓自己適應現況反而比較容易些。」

羅柏扭過頭去,努力忍著不笑出來。他們的對話真是有趣。齋藤是在鼓勵他嗎?

「齋藤先生,這樣只是換句話說罷了。」

「正是如此。」從欄杆上把手抽回來,齋藤挺直身體,掐熄菸頭—由於某種原因—將菸蒂彈出了欄杆。「我就不打擾了,費雪先生。」

齋藤掉頭朝陽台出口走去,羅柏扭頭叫住他。「等一下。」

齋藤停下腳步。

在羅柏想出合適的言語之前,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謝謝你。」為什麼謝他?羅柏也想不明白。

(謝謝齋藤帶著他去——去哪裡?
去見他父親嗎?)

「謝謝你送的雪花球,我是說……這個禮物很漂亮。」

齋藤露出笑容。在此之前,他的笑容是隱約的,連嘴角都不見笑痕。這一次卻不同,他輕柔而低沈地笑了,連眼睛都開心地彎起來。這個笑容沒有絲毫嘲笑意味,羅柏感覺得到,大概自己說的那些話真的讓對方非常開心。

「希望這份禮物可以提醒你,」他說道:「何謂不明事理的人。」

說罷齋藤離去。被闔上的門口,輕輕地發出砰的一聲。

***

後來他死了。他死亡,他等待。

在等待中,齋藤度過了四十年。

他築起城堡,建立王國。他是護照被沒收的旅人。齋藤沒有悲慘地蹲在監獄裡等待柯布前來拯救,而是創造了自己的世界。他學習貿易技巧,憑空創造出紙和筆,建造出以前在畫上見過的巨大歐式城堡。不過城堡看起來好像不太對稱,有點歪斜,齋藤想了想,考慮了一陣,他伸出手按在牆上,整座城堡便像沙子塑的一樣瞬間坍塌粉碎,磚塊和泥漿分解為沙礫,隨著潮汐沖刷而去。

再度建造的時候,他選擇從回憶取材。他重現小時候住過的置屋,那間位於祗園甲部的小房子。自虛空中創造出和紙、木材與竹子,用此構築他童年的家。隨著他信步走過,榻榻米自動一路延展開來,每當腳底踩踏而過,竹榻便啪嚓作響,他的腳步聲在房間裡迴盪開來、蔓延到整棟屋子、乃至整個世界。

這個世界一片死寂。但齋藤並不需要一群人圍著他前呼後擁——如果有人這麼做,也是因為別有用心,他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去聽那些無意義的逢迎拍馬。至於友誼……在他拚搏半生的世界裡,朋友間往往充斥著背叛,難以深交,卻能輕易結怨。

不過,在這個地方的話……

他就是神祉。他是伊邪那岐,也是伊邪那美,不需動用一刀一斧,光憑著雙手和心智,便能創造整個世界。

****

費雪集團將百分之五十六股權—包含旗下的子公司與管理階層—讓渡給普羅克洛能源公司,簽署協議的董事會議上,羅柏與齋藤再度會晤。他還記得齋藤說的那些話,也記得那個男人身上的香菸味道,以及深深凝視的目光。

從桌上的角落拿起雪花球,現在他已經相當熟悉那個重量。他讓雪花球在掌心中翻滾,感覺玻璃的寒意滲進了皮膚。

當初羅柏堅持要把公司拆分出售時,彼得叔叔罵過他荒唐、毫無理性。羅柏只是微笑以對,不會生氣,更不會因此退縮。

羅柏就要當個不理性的人!他再也不要由於別人的眼光而縛手束腳!既然大家都認為他很不明事理,他索性就徹底地不講道理。他要徹底瓦解父親的商業帝國,重新改朝換代。

大家都說他瘋了,眾口一詞。唯有一人例外。

世界上的進步都要仰仗於不明事理的人,這話說的很對。

「費雪先生——」

羅柏一下子抬起頭,視線正好對上站在門口的秘書。她躬身行禮。「齋藤先生已經到了。」

「請他進來。」他說道。突如其來的,感覺胸口一陣心跳加速,是緊張使然……絕不可能是因為喜悅。

齋藤走進辦公室,邁著自信的步伐,昂首挺胸,彷彿他才是這裡的主人,前來巡視領土。被他強烈的存在感所吸引,羅柏不由自主地從座位上站起身。「齋藤先生。」他輕聲地說道,與齋藤握了握手,再坐回椅子裡。

「費雪先生。」齋藤發出問候,雙眼綻放熱情,嘴角上揚的弧度簡直與笑容無異。如此溢於言表!羅柏暗暗想著。比起其他喜怒不形於色的同行和買家,齋藤這種率真的表現其實更加危險。

羅柏心裡有數,但齋藤的熱情依然讓他感到非常開心,也回了對方一個真心誠意的笑容。待兩人雙雙坐定,便開始進行正經的商業談判。

簽定協議,羅柏放下筆,雙掌相握手指交錯。「齋藤先生,可否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齋藤略偏著頭,無聲表示同意。

(「你已經問了。」那個人大概會這麼說。
羅柏卻想不起這是誰說的。)

「為什麼你願意提出這麼高的收購價格呢?」握著的雙手收緊了一些。「既第二次新高之後,你的報價又創下第三次高價。」殼牌公司的報價比普羅克洛能源公司低了三億美元,會有這個價格,還是殼牌為了追上普羅克洛的報價才又提了一層。
(※殼牌公司:荷蘭皇家殼牌集團,是世界第二大石油公司。)

依照羅柏最初的估算,如果想拿到齋藤提出的那個金額,差不多要售出百分之七十的持股。但齋藤竟然主動表示,他只要求百分之五十六的股份。

這太不合理了。

齋藤側過身去,肩膀抖動,輕聲笑了好一陣。「容我道歉,我早該向你解釋清楚。」抬起頭,直直凝視羅柏雙眼深處。「費雪先生,在我眼中,這是一樁投資。」

「投資?」

「沒錯。」齋藤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大了些。「我只想略盡綿薄之力,確保卓越的企業能夠登峰造極。」

沈默半晌,最後羅柏鬆開雙手,背部靠在椅墊上。「齋藤先生,你的決定就跟賭博一樣危險,我的事業甚至尚未起步。」

齋藤只是朝他一逕地微笑,笑得莫測高深,卻又滿心喜悅的模樣。羅柏張開嘴,忍不住想探問是什麼意思,但齋藤打斷他的話。

「費雪先生,你是不明事理的人嗎?」齋藤兩手相握,雙腿交疊,俯過身來湊近羅柏身邊。

羅柏情不自禁地笑了。他轉過視線,從辦公室的窗戶看出去,太陽已朝西斜,羅柏有些驚訝。他們已經聊了這麼久嗎?

「我覺得保留一些理性也不錯。」他的笑容裡透著幾分狡猾。「因為明白事理的人最容易套上項圈了。」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剛剛那些絕對是羅伯的真心話。他不是逢人便說心裡話,通常他會語帶保留,就算是當著彼得叔叔的面,也不會把話說這麼坦白。

(「這個公司是我的心血結晶。」彼得叔叔沖他大吼:「你毀了我的心血,你毀了我和你父親畢生的事業!」
羅柏感覺就像當頭挨了一槍。太耳熟了,這些話好像在哪裡聽過。也許這就是他不再信任彼得叔叔的原因。)

不過,齋藤似乎對此不以為意,亦不覺驚訝,他只是得意地、滿意地笑了,好似長久以來的懷疑得到了證實。
 
「那麼……我期待看到你把『理性』運用得如臂使指,費雪先生。」

「而不是我奉理性為行事圭臬?」羅柏也覺得奇怪,為什麼和這個人談話會這麼輕鬆呢?

說不上原因,羅柏就是覺得齋藤與自己心有靈犀。

「沒錯。」齋藤說道,眼底的笑意變得更加愉悅。然後,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猛然動了一下。羅柏眨了眨眼睛。

「真不好意思,打擾這麼久,居然忘了先把禮物送出。請你收下。」齋藤掀起外套拿出了個包裹,羅柏連想客氣婉拒都來不及——費雪集團已經從普羅克洛能源公司獲得太多餽贈了。

不過他有預感,這件禮物與生意無關。

「我剛從美洲出差回來,」齋藤的英文腔調帶著特殊捲舌音,竟也殊為迷人。「費雪先生,希望你會滿意這件禮物。」

羅柏接過,把包裹轉過來一看。

是巴西聖塔茵莊園,世界最頂級的咖啡,也是羅柏心上最愛!還在雪梨的時候,他總是派遣助理前往當地唯一銷售點的烘焙坊購買,但常駐洛杉磯之後,便苦於無處入手,除非他把助理送上飛機遣去加拿大買咖啡豆,不過他的咖啡因癮頭還不至於需要行此重招。

而且他的理智還很清醒。

但是齋藤怎麼會知道……?

羅柏猛然抬起頭,張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齋藤微微一笑,從椅子上站起,他彎下身,伸出手覆在羅柏手背上,輕輕地握了握。羅柏吃了一驚,但沒有把手抽回。從齋藤的皮膚傳來陣陣溫暖的觸感,他的呼吸不禁微微一滯。

「只要你喜歡就夠了。」齋藤往門口走去,一邊說道:「費雪先生,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

後來,齋藤還是創造了人群。他走回海邊,在半路遺失了皮鞋,乾脆扯下襪子並排晾在沙灘上。他跪在岸邊,徒手挖掘沙堆,漲起的海水打濕了手工訂製西褲。他用沙子捏出人形,但稍嫌怪模怪樣。這些小人圍在他身邊,等著他命名。這個是母親、這個是姨媽、那個是姐姐;辦公室裡要配個秘書;還有追隨過的少主,他依然定期與對方共進茶會,大約兩個月一次。
(※原文是「若頭」,意指日本黑社會組織中的二把手。作者和我一樣覺得齋藤叔有歷史耶!XD

伊姆斯和亞瑟最先被他創造出來。他旁觀他們互相取笑嬉鬧,並且用自己的角度去詮釋他們兩人的故事,他不斷地編出許多亦真亦假的情節,直到伊姆斯和亞瑟變成齋藤所熟悉的形象。齋藤覺得他們真是逗趣的開心果。

然後又創造了艾莉雅妮和尤瑟夫。艾莉雅妮是個好幫手,齋藤做出的東西經過她靈巧的手指對加以調整,造型上得到了改善。而尤瑟夫則溜進海裡閒逛,他揚了揚手,便從海水中抽出淡水,解決了齋藤飲用水的問題。

他也創造出科布夫婦——他只記得科布的老婆茉兒有點瘋狂。好像某次相遇的時候,那個一襲靓麗黑色露肩禮服的女人,竟是站在他這邊,把槍口指向自己的丈夫?齋藤勉強就記得這麼多了。記憶慢慢模糊褪色,所以他只能憑著晚禮服來辨識這個女人。

他沒有創造羅柏‧費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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